什麼是恐怖主義呢？隨著全球化經歷海上貿易至數位時代，恐怖主義的形式也隨之改變，在不同的模式下不斷侵害人權價值，甚至佯裝民主之姿將國家暴力合理化。此時，獨裁與民主的區分逐漸模糊，國家榮譽與人性尊嚴早已失去了邊界，在愛與和平的國際公約檯面下，仍是一場又一場的國際現實主義的競逐。如《獨裁者的進化》一書所言，當代的專制政權，往往穿著民主的新衣，行恐怖主義之實，而被蒙在鼓裡的往往是社會大眾。沒有國家願意把不民主的國安機密公諸於世，當然，願意呈現相關議題的好萊塢電影亦少之又少。
《怒火邊界》Sicario(2015)在2018年來到了第二集-毒刑者(Sicario: Day of the Soldado)，前後兩集都以美墨邊界的衝突作為故事背景，把美國政治檯面下的解決方法，肆無忌憚地運用在戰場，加上非常壓抑的配樂，像是把觀眾強押入負面的情緒中，難以自拔。但實際上還能帶觀眾思考幾件事情，電影中各種衝突的前因後果，美國政府對恐怖組織的反擊與解決辦法之合法性與正當性何在？到底誰才是恐怖主義的代表？最後，為什麼這類的好萊塢電影票房不俗的原因。本篇分為三部分論述：
- 地圖上的怒火邊界
- 「恐怖主義」誰說的算
- 好萊塢式的「恐怖主義」
- 本篇涉及《怒火邊界》系列部分劇情描述 - - This article contains 《Sicario》(2015 & 2018) spoilers -
一、地圖上的怒火邊界
電影名稱叫做“ Sicario ”，字源來自西元70年耶路撒冷的狂熱教徒，面對當時羅馬帝國的入侵，於是出現了追殺羅馬人的「殺手」，後來這個詞彙在西班牙文系統中繼續被使用，但在英語中就被“ Hitman ”(僱傭殺手)所取代。16世紀初西班牙入侵墨西哥建立政權，也將語言系統帶入，最後西班牙文成為現在墨西哥的官方語言，也因此“ Sicario ”一詞在墨西哥仍有「職業殺手」的意思。(註：墨西哥作為西班牙語言第一人口大國，所以在電影許多橋段中，尤其是美墨對峙時，都可聽到西班牙文的對話)
雖然中文片名與殺手一詞沒有直接關聯，但若從地理位置去找到電影中的「怒火邊界」，初探當地作為電影故事背景的用意，或許就能更加拉近這部電影與現實的距離。以下這張圖標示出前後兩集電影出現的場景，藍色地點出現在第一集，紫色地點出現在第二集，相同點是它們都位於紅色線標示的美墨邊界。左下的衛星地圖是德州與墨西哥華雷斯城之間的美國大橋(Bridge of the Americas)。
電影第一集的劇情圍繞在美國如何解決毒梟幫派的問題，劇情的地理背景設定主要是在亞歷桑納州與德州的南部，這兩州緊鄰墨西哥的邊界就是犯罪的溫床，運毒、走私、偷渡人口等非法情事至今仍在發生，光是在2017年一年，墨西哥全國的謀殺案就累計29000起，其中95%未被偵破，絶大多數與黑社會毒品集團和毒品走私貿易有關。(Ps. 2019年2月 川普在德州厄爾帕索的造勢會場中已出現“完成建築高牆”的旗幟。)
鳳凰城出現在第一集的片頭，即警方攻堅幫派的所在地，而女主角(由愛蜜莉·布朗飾演)因為表現出色，被上級挖角到一個“ 特別派遣部隊 ”，表面上擔任顧問，任務是在德州厄爾帕索“附近”進行外勤支援，但實際上是從厄爾帕索進入墨西哥奇瓦瓦州的華雷斯城，移送毒梟幫派的親信回美國接受偵訊。
我覺得整部電影最緊張之處，就在於部隊往返厄爾帕索與華雷斯城的途中，特別在兩地之間的通關大橋上，警匪對峙的劇情安排真的毫無冷場，緊張的壓迫感絕對能讓觀眾屏氣凝神，而或許這就是美墨關係的寫照。(電影片段如下 / 註：女主角的立場是堅信憲法的公民，因此認為美國境內公權力的行使合乎合法性與正當性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其他熟諳世事的同事則不以為然。)
墨西哥的華雷斯城是眾所皆知的殺戮之都，販毒及暴力犯罪活動是該地的日常，可怕的是連政府也默許這些罪刑(無能為力)，有些警察甚至狼狽為奸(如協助運毒)，而犯罪如此猖獗的原因多數與不同幫派對毒品的控制權有關。而第一集最後一幕的槍戰也出現在美墨邊界，事發在墨西哥的諾加萊斯與美國邊界，墨西哥毒梟挖了一條地道來運毒，而女主角也在此地揭發這個行動背後的陰謀算計。
《怒火邊界_毒刑者》(2018)則是把故事拉到美國的最南部-德克薩斯洲，小男主角(由伊利亞·羅里葛茲 飾演)住在麥卡倫，每天隔著格蘭河望向對岸*(應該是墨西哥的雷諾薩市)，有時甚至翹課跟著表哥浪流連，最後在表哥的慫恿下荒廢課業、加入幫派，接下運送非法墨西哥移民的工作。而出現在第二集的美軍基地是位於德克薩斯州東南部的柯帕斯克里斯蒂，但實際上發生衝突的是更南端、位於邊界的布朗斯維爾，因此美軍選擇此地將小女主角(由伊莎貝拉·莫娜 飾演)送回墨西哥(就地理位置應該是-馬塔莫羅斯)。但在運送過程也如第一集，遭受到各種襲擊，也顯示出這一地帶複雜又糟糕的治安問題，甚至是墨西哥警方包庇幫派對抗美國的情形。
二、「恐怖主義」的定義與運用
在《怒火邊界-毒刑者》電影裡面，國防部長詢問男主角麥特：“ How would you define terrorism, Mr. Graver ? ”(*你會怎麼定義“恐怖主義”？)麥特卻反問國防部長，於是電影裡的國防部長這樣解釋：
The current definition is “ Any individual or group that use violence to achieve a political goal. ” The government believe that the drug cartels now fit that definition.
“ 當代對恐怖主義的定義是，任何運用暴力去達成政治目的的個人或是組織。而政府目前將毒梟集團納入這個範圍。 ”
然而在不同的時空環境、文化脈絡下，人類對於恐怖主義的定義也有所不同。很多時候「恐怖主義」一詞來自於宗教衝突還有民族的對立，二戰之後這種意識形態開始在國際間蔓延，從美蘇對峙到文明的衝突(杭亭頓，1993)，這些都曾是恐怖主義的溫床。當代數位科技的普及，恐怖主義，如虎添翼，透過網路輿論左右國際情勢已成為常態，甚至是那些好萊塢輸出的電影，劇情背後的文化衝突，何嘗不是一種新型態的恐怖主義，潛移默化地跟你說「綁頭巾留絡腮鬍的=壞人」。
在不同的定義下，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他人眼中的「恐怖主義者」。當然一定有人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就是一份子，甚至還指著別人鼻子，仗義執言自己所謂的民主與自由。這讓我想起過去在讀國際關係時聽到的一個故事：
亞歷山大大帝帶領軍隊擴展勢力版圖時擒獲一名海盜，問道：『你居然膽敢在海上興風作浪？』，海盜回答：『那你又怎麼有膽量在整個世界興風作浪？我只有一艘小船，所以被稱為海盜；你有一整隻海軍，所以被稱為皇帝。』
《海盜與皇帝：真實世界中的國際恐怖主義》_杭士基（Noam Chomsky）
恐怖主義像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一個恐怖主義者，可能會被另一群人稱為自由鬥士(陳宜亨，2011)；同理，某一個常以自由民主自居的國家，其所作所為卻也常被譏為恐怖霸權的始作俑者，從這部電影《怒火邊界》就能略知一二。
在《怒火邊界》第一集中，美國為了減少毒品問題，於是設計了一種能守住“毒品交易秩序”的規則，與其讓不同的毒梟幫派(像是哥倫比亞、墨西哥等)分別對美國造成威脅，不如在檯面下協助一個尚可溝通的毒梟(哥倫比亞)，去對抗墨西哥的毒梟，於是由「美國贊助」的邊境殺手們因此誕生。
電影在第二集呈現的美墨衝突是比毒品更有利潤的「非法移民」，但美國政府一開始就先預設了恐攻事件的肇事者，先射箭再畫靶，率先派了男主角至墨西哥「製造混亂」，以幫派之名綁架另一幫派老大的女兒，企圖讓幫派之間互相起衝突，最後美國再來盡收漁翁得利。這種檯面下的骯髒事，來自美國國防部的戰略，唯有製造恐怖主義才能解決恐怖主義，以暴制暴才是王道。所以我們看完電影可以問一句：
恐怖主義是被誰定義出來的產物？
這個問題很適合丟給美國政府，過去面對恐怖主義絕不手軟的態度，甚至透過反擊、發動戰爭以此自居為世界第一強國，在《怒火邊界》前後兩集劇情中也都呈現出這樣看似非常具有「正當性」的姿態，譬如空降非美國領土進行攻堅殺敵、假扮幫派組織去對抗幫派組織，再來就是貫穿這系列電影的檯面下組織，他們必須遊走在法律邊緣，為美國解決檯面上的問題，好讓檯面上的政治人物能對總統有所交代，維持一個看似民主與和平的假象。這種事當然不是子虛烏有，過去史諾登事件都被翻拍成電影了，而我們看到的可能都還是冰山一角。
而在最新的電影《不可能的任務：全面瓦解》中，終極反派Solomon Lane這樣解釋自己與恐怖主義者的不同“Terrorists are school boys, desperate for attention. Hopping to shape public opinion through fear.”(*恐怖主義者有如小學生，期望得到關注，透過製造恐懼來形塑輿論)，所以若不在乎他人他人感受，就能恣意濫為？就不算是恐怖主義？
恐怖主義無論形成的原因為何，在人權的保障前提下，國際之間反對恐怖主義與譴責具有正當性（陳宜亨，2011）。因此衍生而出的反恐行動、國內外法案，像是美國在911後國會立即通過以戰爭來防治恐怖主義的決議，也通過「美國愛國者法案」(現在已失效，但當時讓政府得透過適當之手段來阻止或避免恐怖主義，如讓警察有權搜索電話、電子郵件通訊等侵害基本人權的作為)；又如同年年底(2001-12-14)英國也跟風頒布了《反恐法》。但這些法律定奪後呢？人民的基本權利因此受到的限制，難道也是一句「共體時艱」就能打發？
我想「犧牲個人自由去換取國家安全」並非民主法治國家的本意，能否在打擊恐怖主義的過程中，兼顧人民的人權，甚至是恐怖主義者的人權(如程序正義)？這些都是值得我們看這部電影時可以好好思考的。
三、當恐怖主義遇上大眾文化
《怒火邊界》這個系列的票房的確可觀，第一集的全球總票房達8490萬美元，對比其製片預算的3000萬美元來說可謂非常成功，甚至在第二集片尾都留下續作的伏筆，未來這系列的發展值得期待。但同時我們更應該思考這些問題：
- 電影呈現的是「事實」還是「觀點」？
- 好萊塢的「恐怖主義」與「政治正確」
首先，事實(Fact)與觀點(Opinion)存在很大的不同，《怒火邊界》系列並非改編自真實故事，甚至也非在華雷斯城實地拍攝(是在美國新墨西哥州的阿布奎基城市)，但在電影中我們看到華雷斯城硬生生被扣上「野獸之城」、「充滿暴力、毒品」的帽子，這些負面印象隨著影像呈現在世界各大戲院，。
在電影中，美國政府打擊恐怖主義的方法是以暴制暴，藉由恐怖主義的手段殲滅美國片面認定的恐怖主義者。另外，為了讓自己先發制人有所正當性，常常會把恐怖主義掛在嘴邊，營造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政治氛圍。恐怖主義，在變相的操作下，成為新的意識形態，政府藉此提高國民的危機感，甚至成為左右選情的工具(如《紙牌屋》的劇情，藉由調查恐怖攻擊而關閉投票所)。
而這些劇情構成的好萊塢電影，看似具有高度正當性、同時也滿足了大眾文化的胃口。但反思這樣的劇情，在影視產業的推波助瀾下，到底是讓我們更加認識美墨邊界，還是加深觀眾的刻板印象？對此，德克薩斯州艾爾帕索的市議員彼得·史瓦茲賓（Peter Svarzbein）告訴當地媒體，電影呈現對邊境的觀點，影響了艾爾帕索的經濟文化發展，所以應該要「以批判的眼光」來看這部電影。
所以，我們恐怕不能因為電影票房表現不俗(imdb的評分都在7分以上)，且榮獲許多獎項(第一集就曾入圍英國電影學獎與奧斯卡獎等獎項)，就說《怒火邊界》系列是一部好電影。只是當好萊塢的電影再三告訴我們「恐怖主義」就是長這個的樣子，我們身為觀眾被滿足的，恐怕不是知的權利，而是我們心底對於以牙還牙、以暴制暴的認同。
電影本身絕對享有言論自由，就算是提供一種恐怖主義的面向，也應受到憲法保障，甚至對某些觀眾而言，這是一個將負面情緒抒發的機會(平常工作壓力太大？)，《國訂殺戮日》電影與影集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怒火邊界》系列中，美國對墨西哥幫派、邊界衝突的處理方式可謂大快人心，電影成功地表達這個強國面對恐怖主義絕不手軟的態度，這樣可能還有助於鞏固一些保守黨的票房。
因此在現實層面，如果有一部好萊塢的電影能維護國家的尊嚴與地位，同時符合消費大眾的口味，那在這樣大眾文化的時代，這部電影可謂成功了一半。但這類電影賣座的同時，我們觀眾是不是也被迫默認了美國對恐怖主義的處理方式？而忽略了我們自己身上寶貴的媒體識讀能力。
後記：
在多數的好萊塢電影中，總會有些政治正確的規則，像是邪不勝正的結局，就算面對再極端險峻的危機，嬰兒與孕婦等主角光環永遠能帶領他們平安脫險。今天電影要如何呈現出美國之於恐怖主義，應該有很多種方法，但如果因此造成閱聽人的偏見，電影就是一種歧視的化身，尤有甚者藉此來營造國家的正當性。
套一句某市長常講的話：『講別人壞話，自己也不會變好。』
好萊塢長期下來把特定宗教與群體描繪成恐怖主義者，難道美國就因此邁向民主自由的好棒棒之路？當一個國家假民主之名、對恐怖主義者狂追猛打之際，坐在電影院的我們，可能正在接收一樣的資訊。我們不能阻止他人的言論自由，但我們可以在觀影前後，做點功課，多讀點書(姚姚口氣)。因此柯市長那句話的延伸，應該是：
『就算聽到別人在講壞話，自己也要明辨是非。』
📽選用文本：
- 《怒火邊界》(Sicario, 2015)；導演：丹尼·維勒納夫；發行商：龍祥電影（臺灣）；片長：121分鐘；電影分級：限制級。
- 《怒火邊界_毒刑者》(Sicario: Day of the Soldado, 2018)；導演：斯蒂法諾·索利瑪；發行商：CatchPlay（臺灣）；片長：122分鐘；電影分級：輔導15級。
🥤參考文獻：
- 《人權影像_從電影文本透視全球人權》
第六章 《以信仰之名》的殺戮抑或救贖？
第二章 性，謊言，剝削：從《即刻救援》探討跨國性人口販運的問題
全球恐怖主義與人權保障_謝易達、周維萱、閔宇經等合著，陳宜亨、莊旻達、莊達欣共同主編 。/ 出版社：巨流圖書公司 / 出版日期：2011/04/20 / P.88~108 - City Rep. Svarzbein to host forum on ‘Sicario’_El Paso Times, Daniel Borunda, 2015-10-01
- Sicario’s Dirty War on Mexican Cartels is Not Yet Reality_Propublica, Sebastian Rotella, 2015-08-23
- ‘Sicario’ sequel reflects poorly on border, some say, kvia, Mauricio Casillas, 2018-06-29
- 墨西哥大選：透視"左翼版特朗普"四大改革承諾_BBC中文，2018-07-03
- 穆斯林等同恐怖份子？好萊塢漸打破刻板印象＿基督教論壇報，論壇報副刊，2016-06-19
- 為什麼電影“怒火邊界”惹惱華雷斯城？_英國BBC，2015-10-07
- 談談「政治正確」_網路文章，張奕源 Nick，2016-05-23
- 美墨邊界_維基百科
- 華瑞茲城_維基百科
🍿配合課程：
- 公民與社會 第一冊第七課 文化與位階
- 公民與社會 第二冊第七課 當前國際政治權力結構
- 公民與社會 第六冊第三課 世界主要的意識形態
青青草原
小心滑
電影中的公民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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