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正義」是什麼？
為了「正義」你願意犧牲的代價是？
正義，在當代的詞彙中有很多種解釋和運用的空間，像是「居住正義」、「轉型正義」、「鄉民的正義」等，這些詞彙隱含的價值與重要性是我們要理解的重點，因為只有搞清楚何謂「正義」，我們在追求、為其辯護的時候，才能跟電影中的男主角一樣展現公民涵養，為正義發聲。
剛好就在二月二十八日這天放連假前的課堂，一年級的班級正在上「國家形成與目的」，其中聊到「正當性與合法性、國家的目的」。學生問了兩個問題，我回答他們的時候，想到了這一部電影，如今重新檢視當初的觀影心得，對電影的感動再次湧上心頭。
電影的故事主軸呈現韓國第五共和國時期最為嚴重的偽造赤色分子事件，這部電影也影射後來從律師成為總統的盧武鉉。此外，就在電影上映後不到一年，釜山地方法院終於對此事件進行二審宣判，並判決當初的5名被告無罪。
2019年2月最後一個禮拜，學生問了我這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在我提醒他們珍惜連假，好好在家讀書，思考一下這天放假的意義(連假不是讓你宅在家玩手遊吧?)。結果同學甲馬上舉手：『蛤，老師 你明天放假真的會這樣想喔？』
另一個問題，來自另一班的學生乙，他看到課本中對於正義的分類(下方表格)，也舉手問我：『老師，什麼是轉型正義？」
我想，就配合這部電影，讓我更有系統的回應這兩個問題吧。
本篇分為四部分談論：
▎正義的定義與類型
▎電影中的「國家」與「正義」
▎追求正義的「方法」與「代價」
▎轉型正義的定義、目的與現況
一、正義的定義與類型
正義，並沒有一個絕對的定義，但它卻是作為人與人、人與社會相處不可或缺的連結。如此重要又得以各自表述的結果，就常常為社會帶來諸多衝突。
若把正義解釋成「公正的、正當的道理」，表示我們可以透過社會化來理解正義、作為評判的標準，像是《韓詩外傳》認為判斷“俗人”的標準即「耳不聞學，行無正義」；此外，有人認為正義是「正確的或本來的意義。」；也有人認為正義即「正確、合理的資源分配」，甚至可以拿來當作救亡圖存的事業目標(毛澤東)。
綜合上述，「正義」可能是人民對於社會生活的期待、評斷他人言行的標準，甚至是一種反求諸己的一種美德。如電影中的男主角宋祐碩(宋康昊 飾)原本是一名見錢眼開的稅務律師，對於社會的陳抗活動完全一副干我屁事，但因緣際會下接觸到不公不義的事件，內心的良知與正義湧現，也慢慢改變他的個性，促使他走上街頭，與人民一起推倒政府不公不義的高牆。
然而，因為每一個人的期待、標準都有所不同，你的正義不等於我的正義的時候，就容易產生對立，甚至是流血衝突。更嚴重的是，如果政府所認為的正義，並非建立在人民的認同之上，就可能形成獨裁政治，儘管公權力下的正義有法源依據，缺乏正當性的正義，就已經失去民主政治的真諦。
除了正義的定義有所不同，正義的分類也在不同的時空環境中衍伸出不同的價值，簡單的分類如下表。(參考資料來源：翰林版課本 K版 第二冊第一課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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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正義 |
匡正正義 |
程序正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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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義 | 利益或負擔的分配是否公平 | 公平或適當地對違背社會規範的行為做出回應 | 以公平方式來蒐集資訊及做出決定的過程 |
| 舉例 | 利益的分配如社會資源的合理分配；負擔的分配像是納稅等責任。 | 對行為人予以糾正或報復，也是刑罰的目的之一。 | 政府未經正當法律程序，不得剝奪人民的生命、自由或財產 |
在電影中，我們可以看到國家透過自以為是的司法正義剝奪基本人權，權利受損的人民又無法在救濟程序中找回正義，此時社會底層再多的努力與抗議都只是白費力氣。正義究竟身在何方？如何才能夠落實正義？如何彌補那些在不公不義下造成的損害？這個問題不僅存在於電影劇情，當代社會中，就在我們的生活周遭，這些問題可能還在持續發生。
二、電影中的「國家」與「正義」
電影以1980年代南韓的釜林事件為原型翻拍，劇情主軸描述當時軍政府的獨裁統治，實施戒嚴的情況下對叛亂分子大肆武力鎮壓，其中一群大學生組成的“讀書會”被指控為推廣共產思想的地下組織，並在《國家安全法》的規定下直接被軍警單位認定有罪。
當時的《國家保安法》制定背景是為了對抗北韓政府，主要內容為處罰反國家、反政府行為，但實際上卻違背憲法對基本人權的保障，像是未經過司法程序就予以拘留且行刑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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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公安刑事事件很多年了，我看一個眼神，就知道他有沒有違背國安法。
我還“確認過眼神 我遇上對的人”咧，刑事訴訟的流程絕對不能兒戲，每個訴訟環節都可能是對人權的嚴重侵害，唯有在憲政主義下，追求司法正義也保障當事人權益，才符合程序正義。否則『執著於自我正義和劇本的檢察官也會淪為罪犯』_《檢方的罪人》(2018)
在電影中的某一場法庭辯論中，身為辯護律師的男主角怒斥將大學生逮捕的警官，憑什麼依據《國家安全法》來剝奪《憲法》保障的基本人權，以電影劇情為例，這些權利可能包含了我們熟悉的人身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等。
另外，男主角引用《大韓民國憲法》第一條第二項，來重申國家的意義，以及在軍警荒謬執法而牴觸憲法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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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與我國《憲法》第二條的意旨有異曲同工之妙，皆彰顯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也強調一個健全的民主國家發展應該具備的條件。如果國家僅擁有領土、人民、政府與主權四大要件，沒有辦法透過憲政主義來落實有限的政府與保障人權，這個國家仍不能算是法治的民主國家。
所謂的「法治政治」包含保障個人基本人權，國家行政的活動必須根據事先訂定好的法律，因此行政權力才能受到限制，另外還需要透過司法獨立才能讓法官做出不受外界干預的自由心證。可惜的是，這些東西在電影中完全無法體現，像是電影中軍警機構的主管口口聲聲說逮捕大學生的作為是依據《國家安全法》，藉此將搜索、拘禁和刑求合法化，但這樣的「法律依據」真的沒問題嗎？
在憲政主義中，憲法作為國家根本大法，具有位階最高的法律效力，屬於基本規範。在奧地利學者凱爾森（Hans Kelsen）的法位階理論中，「基本規範」之下還有「一般規範」與「個別規範」，而下位階的規範不能牴觸上位階的規範，是謂「法律優位原則」，又稱作消極的依法行政。
而積極的依法行政則是「法律保留原則」。根據我國《憲法》第23條的意旨，國家依法行政的過程，基於公共利益而有限度的干涉到人民的基本權利時必須有法律依據，而此法律依據必須由代表人民的立法機關所制定，如此才符合法治原則。
又如我國《憲法》第8條規定：「人民身體之自由應予保障。……非依法定程序之逮捕、拘禁、審問、處罰，得拒絕之。」因此我國檢調機關在偵查案件時，必須依法向法院聲請拘票或搜索票，否則任何形式的查水表都有違程序正義。綜合上述，如果這個剝奪人權的《國家安全法》並非經過立法程序，而是行政機關自行訂定的話，就也可能違背法律保留原則。
追求正義的「方法」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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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朴鎮宇(電影中被抓走的大學生之一)
電影中的示威遊行、警方的抗暴行動其實在台灣都曾出現過，造成的社會動盪往往會被媒體放大來檢視，但很多人卻忽略了那些讓人民揭竿而起的原因。
▎如果可以安穩地過生活，誰會想要上街抗議？
換句話說，為了維護生活尊嚴，這些人只能夠透過體制外的陳抗來表達訴求，儘管飢寒交迫、所投入的成本未必能得到回應，還可能被冷眼旁觀的人閒言閒語(如“成天在抗議是不用上班喔” 、“你以後如果不認真讀書，就會跟外面那群在抗議的人一樣”)，但事實是，裝睡的人大概也永遠不會理解，有些人如果不透過抗議，他們連工作的權益都會不見；如果讀書只是為追求高分，忽略同理心的培養，那這個國家的教育也是失敗的。
就像是電影中男主角的朋友一開始得知男主角竟然要協助被告的大學生辯護時，直接對男主角說『對抗政府就是自毀前程!』。社會上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比比皆是，卻少有人會想放棄五斗米而槓上政府，一旦人處於安逸的狀態，就會開始築起同溫層的高牆，社會抗議什麼的，與我無關。只要政府能讓貨出得去，大家發大財就好，但男主角最後還是選擇站高牆下，雞蛋聚集的那一方。
正義的品質，不一定要堅若磐石，但一定要禁得起民主浪潮的考驗，並在國家公權力的具體實施中慢慢修法來完成。
轉型正義的重要性
《正義辯護人》已經成為探討人權的標配電影之一，也出現在一些教師手冊的舉例中，而每年的二二八紀念活動、談到轉型正義的議題時，這部電影又被搬上檯面讓大家討論，這樣的目的只有一個-鑑往知來，藉由正視歷史，實踐遲來的正義，避免重蹈覆轍。
台灣的二二八事件與釜山事件最大的不同在於，釜山事件爆發後不到10年，獨裁政權就被民主運動的熱浪推翻了；反觀台灣在二二八事件後，還經歷了戒嚴、白色恐怖時期，當時政府為了防止中國共產黨在臺灣擴散，制定《懲治叛亂條例》，使得臺灣警備總司令部縱容情治單位限制人民政治活動，造成冤死或冤獄，直到1980年代末才在數次的修憲中慢慢民主化。而歷經了40餘年，多少基本人權，甚至是寶貴的性命在這些時期受到漠視與剝奪？未來政府如何看待這個議題，找回遲來的正義，讓人民有機會在這一天「國定假日」好好思考：
▎到底什麼是轉型正義呢？
「轉型正義」，由「Transitional Justice」翻譯而來，其中的「Justice」應該包含兩種以上的概念，跟第一段解釋「正義」的內涵很像，第一種是道德層次的，跟「公正的、正當的道理」類似，這是強調人性對於是非善惡的判斷；另一種來自司法層次，與「正確的或本來的意義」相關，如程序正義，訴諸法律中的正當程序，即程序正義。
國際非政府組織-ICTJ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Transitional Justice )對「轉型正義」這個詞的定義是：
▎Transitional justice refers to the ways countries emerging from periods of conflict and repression address large-scale or systematic human rights violations so numerous and so serious. Transitional justice is rooted in accountability and redress for victims. It recognizes their dignity as citizens and as human beings.
▎轉型正義與過往的大規模侵犯人權事件有關，現代政府透過司法與配套的措施重新審視與反省，包含刑事起訴、真相調查委員會、糾正方案，以及各種機構的改造等，並將回復受難者的尊嚴放在第一位，並作為未來政府保障人權的標竿。
以電影翻拍的「釜林事件」為例，2012年，當初的5名被告向釜山地方法院提出覆審要求，直到2014年2月13日（距離一審判決已時隔33年，也有人說是受益於這部影片的影響力），釜山地方法院終於對此事件進行二審宣判，判決當初的5名被告無罪。法庭認為儘管被告人對檢方控訴供認不諱，但重新調查後發現被告人是在警方的長期拘押與刑求下被迫認罪，等於是將被告的自白作為唯一的呈堂證供，表示過去的司法訴訟已經完全失去程序正義的精神。法官也以此重審為轉型正義的出發點，並將其他14名被告提起重審聲請。
而我國目前除了每年總統代為道歉、前往紀念館弔念，在法律上也將《二二八事件處理及「補償」條例》修正為「賠償」條例(以表示遭受公務員或公權力侵害)、成立基金會、立紀念公園、改為國定假日、降半旗等等。但在現實社會中，真的有將其宗旨落實嗎？(《二二八事件處理及賠償條例 》第一條)
▎為處理二二八事件（以下簡稱本事件）賠償事宜，落實歷史教育，釐清相關責任歸屬，使國民瞭解事件真相，撫平歷史傷痛，促進族群融合，特制定本條例。
在2018年5月31日，我國也根據《促進轉型正義條例》成立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致力於規劃、推動開放政治檔案；清除威權象徵、保存不義遺址；平復司法不法、還原歷史真相，並促進社會和解；另外，我國也依據《政黨及其附隨組織不當取得財產處理條例》調查及處理政黨、附隨組織及其受託管理人不當取得之財產，目的是建立政黨公平競爭環境，健全民主政治，以落實轉型正義。
過去我國的教育並不會把這些東西放到課文中，於是至今大家在二二八這天，除了在新聞中看到執政者、元首前往紀念館悼念，否則早就在安排好的行程中玩爽爽了，誰在管你放假背後的意義。更不用說藉這天放假去「省思、緬懷並共勉為國家之和平而努力」。或許這個政府給的放假理由確實抽象，但至少可以讓人思考一下何謂統治的正當性？以及我們政府有哪些施政是以人權保障為出發？還有哪些進步的空間？
「過去的歷史」是否真的可能改變「未來的我們」？或許透過轉型正義來思考，我們對於「正義」的了解也會更加深刻與周全。
小結
幾乎沒有一個國家在誕生時，就擁有好棒棒的民主制度，在過去人治的社會中，君權的行使即是正義，不知道歷經多少血汗與犧牲，人民才意識到「正義」其實來自於法治國家與憲政主義之中。但尷尬的是，當今社會中，我們朗朗上口的「正義」似乎變得越來越廉價，拚經濟的同時，我們犧牲了思考正義的機會，甚至忘記我們現在享受的正義其實得來不易。
《正義辯護人》為什麼是一部適合拿來討論基本人權、民主政治的影視作品？甚至我們還能討論電影本身的價值與影響力。這齣電影上映後加上新的判決結果。有助於更多韓國人在正視歷史、瞭解真相時，真正的去愛自己國家。我認為願意把“自己國家的黑歷史”重新搬上檯面的工作真的很不容易，或許電影本身就是一種正義，透過影視文化來實踐轉型正義，讓全世界知道自己國家過去的醜聞並不可恥，而是一種勇於面對、承擔責任的展現，我想從這個層面檢視南韓這幾年的進步，真的不意外。
那台灣呢？是不是也有機會發展類似的電影題材？帶觀眾認識法律、正視過去的威權政治和增進對歷史的認識？讓我們拭目以待。
📽選用電影文本：
- 《正義辯護人》(The Attorney , 2013)；導演：楊宇碩；發行商： Next Entertainment World；片長：128分；電影分級：輔導級15+。
📽延伸電影推薦：
🥤法律知識：什麼是「法階層理論」_台北市立圖書館線上參考服務系統
🍿延伸閱讀：
- 《正義辯護人》：守護人權與法治的價值_網路文章，法操FALLAW，2017-10-05
- 《ONE PIECE FILM Z》：海軍與海賊的正義觀之爭_網路文章，關鍵評論，2016-03-03
- 雞同鴨講 ——「正義」和「公平」_網路文章，名人堂，范疇，2016-08-19
- 《1987》31年後：朴鍾哲拷問致死事件，南韓檢察總長首度致歉_網路文章，轉角國際2018-03-21
- 李毅：韓國「堅果案」說明什麼？_網路新聞，大紀元，2015-02-13
- 馬英九談228 留下24個字_網路新聞，自由時報，2018-02-28
🍿參考文獻：
- 正義詞語解釋 / 正義是什麽意思_漢語網
- 「轉型正義」不能被片面偷渡_網路文章，聯合新聞網-鳴人堂，范疇，2016-03-08
- 韓釜林事件對比臺228白色恐怖 “正義辯護人“上片_網路文章，2014-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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