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降在北緯38度線的法律與經濟_《愛的迫降》(2019)

這部韓劇可能是許多人今年追劇的共同回憶,更為全球觀眾重新定義了三八線的愛恨情仇,有別於過去諜報片呈現南北韓的緊張情勢,《愛的破降》成功地把焦點放在這個幾乎不可能的愛情故事,同時帶著觀眾稍微認知所謂的「南北韓差異」,以及什麼是「該死的資本主義」。可以這麼說,正是因為文化背景與制度的差異,讓李正赫與尹世莉的愛情變得更加刻苦銘心,在眾多呈現對比世界觀的電影裡,《愛的破降》用非常溫柔的方式表露出它的政治意識形態,並用幽默與包容去化解真實世界中的隔閡,可以說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呈現。

綜觀描述國境邊界的電影,如果說《怒火邊界》(2015)代表著國界之間的壓抑情緒,那麼《愛的迫降》則把「愛,是不分國界的」的觀念提升一個層次,身為觀眾一定能樂在其中尋找代表南北韓差異的小彩蛋,這些差異一方面呼應南北韓的“不一樣”,但另一面也帶著觀眾反思“不一樣,又怎樣”,最後我們會發現這些差異成就每個人的獨特性,原來真愛就存在於不惜一切接納異己的過程中,而劇中的李正赫與伊世里兩人的相處之道正是最佳示範。

- 本篇涉及《愛的迫降》部分劇情描述 -
- This article contains Landing Crash on You spoiler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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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imdb / 我們感動的原因應該不單是玄彬飾演的李正赫好帥(咦?)而是認知到當下的時空背景多麼艱辛,體制上的差異又如何限制相愛的兩人?這樣詮釋南北韓差異的方式可以說非常新穎同時保有深度。

由於身旁太多女性友人這段時間都變成李太太,筆者基於好奇心也默默在Netflix點開此劇,然而就在第一、二集結束時就差點讓我棄坑,但撐過第三、四集後,筆者找到讓那個繼續追下去以及完成這篇影評的動力,那些藏在劇情中的社會學科絕對值得拿來討論一番。

愛的迫降
photo credit:imdb / 這是一段迫降到北韓的女CEO與默默守護她的北韓軍官(玄彬 飾)兩人堪稱mission impossible的相戀故事。

撇開大家較熟知的置入性行銷,有人說南韓的影劇作品都有它的政治目的,像是過去《太陽的後裔》(2016)正值南韓面臨從軍人數不足的狀況,政府跟你說當兵就像宋仲基拿摩帥!還有機會趴妻喇。這部《愛的迫降》也不例外,有一說是在平壤共同宣言(2018)後,雖然軍事敵對關係減緩,但其實脫北者們的不適應與艱辛生活仍然持續存在。不難發現這是一齣「想像從北韓的角度看南韓」的電視劇,筆者覺得這樣的嘗試非常大膽,因為那些劇中誇張、詼諧的對比,其實也是現實政治問題的縮影。


失蹤與死亡宣告

過去歌手周杰倫《龍捲風》的歌詞寫道:『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現在拿這句來詮釋男女主角的相遇再貼切不過。因為一場危險的滑翔傘意外讓他們相遇,剛接手財閥家族事業經營權的女主角遭遇此事故,後續音訊全無,讓家人們掀起搶奪繼承權之爭,她的哥哥們和嫂子們開始勾心鬥角,甚至“製造出”尹世里的罹難事實好讓自己順利繼承家族事業,然而「女主角罹難的時間點」就涉及到權利主體(自然人)的權利能力,而我國與韓國在這部分都有類似的法律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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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imdb / 看完第一集就很想吐槽兩人的相遇,但能扯得合理、扯得沒有爛尾那就是另一個層次了。(所以我說那個被龍捲風捲走迫降到北韓境內的軍事區僅輕微擦傷,還遇到天菜阿兵哥的機率是?)

根據韓國民法第27條與28條,可知韓國的失踪宣告與其效力(比較我國《民法》也有對失蹤與死亡宣告的規定)

註解 2020-04-04 155820根據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的資料顯示,雷達測到的龍捲風最大風速可達每小時512公里,尤其是龍捲風內部的低氣壓與風速,瞬間風力可以超過12級,任何東西捲入其中都能如同子彈般互相碰撞,更別說生物還能提取足夠的氧氣,但顯然我們的女主角有神功護體,這些限制都難不了讓她遇到Mr.Right.。另外根據同法第29條,也能稍微想像女主角活著回國後,二哥與二嫂的下場會是如何?

§29 失踪宣告的撤销 ①如果有證據證明失踪者尚存或在前條規定外的不同時間死亡者,法院應根據本人、利害關係人或檢察官的要求撤銷失踪宣告。但其效力不及於宣告失蹤撤銷前所為的善意行為之效力。②撤銷失蹤宣告,因失踪宣告而善意直接取得財產的行為人,於利益範圍內有義務返還財產;若因失蹤宣告而惡意取得失蹤者財產者,應返還所得利益及附加利息,若有損害,應賠償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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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imdb / 《愛的迫降》將「遭遇致死危難」然後再「撤销失踪宣告」的法律觀念應用在劇情中,雖然劇情存在許多吐槽點,但顯然都還在法律的範圍內。

該死的資本主義

另外,劇中引人入勝的之處還有這句經典台詞,究竟北韓人眼中的南韓生活是什麼?這句『該死的資本主義』大概是最佳總結。女主角到北韓後除了改變李正赫的世界,也意外闖入許多人的生活圈,包括男主角的軍中同胞圈(第五中隊)、朝鮮軍官私宅村的生活,在他們眼中女主角尹世利的種種言行舉止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而這些文化衝擊的背後正是南北韓在經濟制度與政治意識形態上最大的不同處。

愛的迫降01_愛心
photo credit:imdb / 女主角的愛心手勢,一開始在北韓軍人眼中就像是散播「不切實際的」、「虛幻的」、「糖果包覆的」氣氛,,但後來也都慢慢被女主角的天真與熱情感染。

北韓作為計畫經濟制度與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代表,劇中也當然少不了這些特色,像是朝鮮軍官私宅村的生活可以看出許多資源與生產工具屬於公眾所共同持有,相較女主角的手足在事業上爭個你死我活,村里居民的生活觀念較強調平均分配與共同合作。又或者可以說劇中所呈現的北韓生活好像跟社會主義的定義較相似,然而北韓實際運作是不是真的如此,是「均平」還是「均貧」?民生問題都獲得滿足還是落到民不聊生?這些可能真的有待戲劇之外的討論。

愛的迫降01_北韓人民生活
photo credit:imdb / 社會主義也強調個人其實是從社會內人際互動中找到其認同與歸屬感的,也因此較強調合作與互助,劇中質樸又有人情味的北韓村莊就是這樣的代表。

馬克思批評資本主義讓資本家予取予求,形成市場競爭,還造成失業,就像是女主角的財閥世家,少數有產階級累積資本的代價卻是由多數低薪或是失業的勞工來承擔時,貧富差距、社會對立自然而生。因此信奉這套意識型態的北韓阿兵哥來到南韓時,對於南韓市井小民的日常總是抱持著懷疑與不信任,例如他們有人信以為真飲料投幣機裡面其實住著24小時被老闆關起來的血汗勞工……多麼可惡的資本主義阿!

愛的迫降_黑卡
photo credit:imdb /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曾指出資本主義的矛盾,來自於布爾喬亞階級(有產階級,像尹世利這種企業家)與普羅階級(無產階級)之間的衝突。

馬克思也很重視勞動價值,認為人們原本應該在勞動中發揮自己的才能與實現自我,但在資本主義下的勞動,人脫離了人應有的狀態,受到市場的控制,使人成為受機器束縛的奴隸,馬克思將此現象稱為「異化」。此外,馬克思對於社會構成與變遷的理論常被概括稱為「歷史唯物主義」,指人必須先解決吃、喝、穿、住等基本物質需求,滿足這些下層結構後,才能從事上層結構的需求,如藝術、政治、宗教、科學等活動,而此過程就像是劇中北韓第五中隊的隊員為了當「偉大的隱藏者」所做的轉變。

愛的迫降01_假南韓
photo credit:imdb / 這群“假脫北者”為了成功在南韓接近男女主角,他們也必須接受資本主義世界帶來的文化衝擊,想辦法融入其中,所以北韓第五中隊的隊員都從阿兵哥變成型男。

最後,從不同意識形態的主角們互動中,或許也再次應證馬克思的預言並未成真。第一、「經濟上的選擇權與決定權」似乎不像共產主義那麼絕對、僵化,以這群北韓阿兵哥到了南韓為例,不難看出他們也慢慢接受「該死的資本主義」,甚至融入布爾喬亞的意識形態中而不自知……。事實是資本主義也證明自己的彈性與調整能力,並沒有產生如馬克思所言的階級衝突加劇,女主角尹世利重返南韓後,在公司經營上所做的改變,就能略知一二。

愛的迫降01_南韓人民生活03
photo credit:imdb / 自從返國後,女主角的個性、生活習慣的改變大家有目共睹,原本不可能與公司下屬吃飯的她,也開始敞開心胸、卸下心防,與同事共享工作的喜悅與成就感。

雖然上述兩種政治意識形態似乎存在於天秤的兩端,筆者認為《愛的迫降》算是以最低衝突、最詼諧的方式找到一個平衡點,過去類似手法的電影代表大概是《吸特勒回來了》(2015),雖然對這種呈現方式不買帳的評論也為數不少,但現代社會或許就需要這樣的影視作品帶來思想上的衝突與調和,這樣的嘗試可說是成功的範例。


北韓生活到底蝦咪款?

想認識北韓這個的國家可以透過教科書、國際組織的報告、脫北者的心路歷程、甚至在有限制的情況下前往北韓參訪(美國人與南韓人仍被禁止前往),現在還有這些影視作品協助我們拚湊出“印象中的北韓”應該長什麼樣子,如《北逃》(2008)《名嘴出任務》(2014)《國境以南》(2016)。可惜北韓的神秘面紗並未隨著全球化與科技發展透明化,在最新無國界記者(RSF)統計的報告中,北韓的新聞自由指數全球倒數第2。另外最新一份「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報告也將北韓繼續列在「表現最差的國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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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筆者整理繪製。資料來源:自由之家新聞自由指數

《愛的迫降》(和觀眾)雖然被北韓官媒批評為「沒有良心的卑劣敗類」XD但其實劇組在故事背景的營造,還有角色情節的刻劃都下了不少工夫,這幕後功臣就是2004 年脫北的作家-郭文安(藝名)。為了讓劇中的北韓軍隊與人民生活更貼近真實樣貌,郭文安提供劇組許多親身經驗,也協助劇組考究時代背景以及語言習慣,甚至包括自己在北韓護衛司令部服役時累積的所見所聞,例如北韓在南韓進行臥底活動的軍方單元就叫作「11科」。(劇中尹世理的身分差點暴露時,李正赫就是用這點幫她蒙混過去),但真正被觀眾放大檢視的莫過於劇組呈現的貧富懸殊是否貼近真實,例如劇中平壤林立的高樓大廈,其中飯店貼近國際化與現代化的生活對比民間社區的斷水斷電,又或者北韓的達官顯貴讓小孩出國深造對比民間市集裡成群的流浪孤兒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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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imdb / 就劇中呈現的社區生活看似豐衣足食,但北韓生活真的如此嗎?北韓的貧富差距一直是一個謎,不僅在世界各國吉尼係數比較中常常缺席,政府欲營造出的假象才真正讓人起疑。

《愛的迫降》的爭議也隨著暴紅程度不斷增溫(但最近因為疫情又冷下來),南韓保守政黨(基督自由黨)率先針對戲劇「美化北韓之嫌」發難,一狀告到首爾地方法院,指稱戲劇已經違反《國家安全法》第7條第1項:/ 註:這裡的「美化北韓」並非指找玄彬這種高富帥、又會在湖邊彈琴的天菜飾演北韓阿兵哥……哼哼。

aboutquoat04 明知危害國家生存、安全和自由民主的基本秩序的情況下,對反國家團體或個人的活動進行讚揚、鼓勵、宣揚,及對其進行幫助或讚揚、煽動國家動亂的人員,將判處7年以下刑拘。 aboutquoat05 

告訴理由是劇中情節將煽動國民,大概會形成「北韓士兵和藹可親、對南韓人相敬如賓」的錯覺,進而無法區分敵人。筆者認為這個保守黨擔心的應該是出現「總白癡化」,閱聽人將忘記自主思考和媒體識讀的重要,因此才希望政府盡快調查及嚴懲禍源。但也有人認為針對一個虛構的故事進行司法調查,似乎矯枉過正,無異於箝制創作者的言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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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imdb / 劇情帶給觀眾多大的衝擊這是每個人觀感的問題,但不可否認的,女主角身為本劇資本主義的代表,能在北韓找到平靜與快樂,究竟是女主角適應太好,還是北韓真的待她不薄,令人玩味。

知名脫北者、人權運動人士朴延美的自傳《為了活下去》中就提到在北韓生活的點滴,過去所見聞的飢荒與民不聊生的日常,原來在北韓以外的世界是多麼不正常。脫北的過程更讓她深刻感受到自由是爭取而來的、必須付出代價的,但對活在資本主義世界裡的我們來說,自由?平等?早就視為理所當然,甚至還會有人棄若敝屣。試想劇中出現的不定時斷電、軍事單位侵門踏戶的檢查,還有國家機器隨時監聽的恐懼,可能出現在我們的資本主義世界嗎?就算出現,我們或許還有法律的救濟權,但北韓人民……就不好說了。


小結:

《愛的迫降》能成功打進收視市場,除了李正赫的天菜人設外,我想真正吸引觀眾的原因在於故事背景的營造與男女主角的互動。若僅以紀錄片或愛國主義的觀點去放大檢視真的太可惜,因為劇中的文化衝突與不合理之處,在看完整部劇之後(尤其撐過第一二集XD)其實…..筆者並不會覺得太超過,反而有從劇中得到「預料之內,驚奇之外」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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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imdb

畢竟這齣戲的編劇與《來自星星的你》(2013-2014)都是朴智恩,有這樣的預期再來看《愛的迫降》,好像可以得到一個小結論,愛情不拘形式,只需要一個Destiny。若以一句話來形容,《一代宗師》(2013)裡章子怡的這句台詞最貼切:

aboutquoat04 人世間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aboutquoat05
“ All encounters in life are reunions after long times apart.  ”


📽選用文本:
《愛的迫降》(2019-2020);編劇:朴智恩;導演:李政孝、金熙元、金娜英;發行公司: Studio Dragon Corporation。Netflix分級:13+;集數:16集,每集約100-120分鐘。

推薦影音一:【韓勾ㄟ金針菇 찐쩐꾸 YouTube頻道

推薦影音二:【電影《名嘴出任務》(2014)】但因“外交問題”最終被SONY娛樂停止上映。


🥤參考文獻:

🍿延伸閱讀:


📚配合課程:十二年國教 公民與社會科學習內容:

[ 主題A:公民身分認同與社群 ]

c. 國家與認同

  • 公 Ac-Ⅴ-2 為什麼公民身分是現代國家認同的基礎?
  • 公 Ai-Ⅴ-3 為什麼多元身分認同的建構、肯認與保障,和國家政策關係密切? 

[ 主題D:民主社會的理想與現實 ]

c. 多元文化

  • 公 Dc-Ⅴ-1 不同文化之間為何會有摩擦或衝突?

[ 主題E:社會不平等與社會運動 ]

a. 社會階層化與社會不平等

  • 公 Ea-Ⅴ-2 社會階層化如何表現在經濟資源、文化資本、社會資本與政治權力等不同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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