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有劇本能像《紙牌屋》一樣，將美國總統制的運作描繪得如此殘破不堪，但又不失真實性；我們也很難想像這正是公民課本中最常拿來舉例的國家。課堂上我們學習總統制的特色與其優缺點，但礙於篇幅
和進度壓力較少提到這些問題為何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強國，因此不免令人好奇白宮內的權力是如何分配和運作。慶幸《紙牌屋》作為這樣的橋樑，加上安德伍夫婦不時的打破第四道牆直接幫觀眾上公民課。偉哉美劇，不追嗎?
- 本篇涉及《紙牌屋》部分劇情描述 - - This article contains House of Cards spoilers -
在上一篇《紙牌屋》 I，我們討論了劇中的公關政治學、角色之間的性、性別與權力結構的關係，還有簡述安德伍總統眼中的民主與政治。這一篇，主要針對劇中所呈現出的總統制與其特色作解釋，大致內容如下：
- 美國總統制
(1)美國總統、副總統與國務卿
(2)間接選舉、選舉人團
(3)彈劾美國總統的制度 - 美國的政黨政治：黨鞭與政治分贓
- 後記
在學習政治學的生涯中，有句話陪伴我從大學到研究所，歷久不衰。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
by 19th century British politician Lord Acton
「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_英國艾克頓爵士
在《紙牌屋》中我們看到一位實權的元首，如何從腐敗到更腐敗的過程，為求目的知法玩法，有時甚至凌駕了法律，從已經讓人產生疑竇的「rule by law」到「rule by man」。這樣的權力運作所堆疊出來的紙牌屋，正如其原意(house of cards)一樣，危如累卵，然而這也是《紙牌屋》耐人尋味之處(上一篇有細講原因)。本篇不再描繪安德伍總統那些誇張的行為，而是聚焦在劇中的總統制，並檢視劇本中來自於現實的權力運作。
一、美國總統制
《獨立宣言》起草人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 1743-1826)曾指出美國的民主是建立在人民對政府的不信任。而這種會讓政府畏懼人民的不信任感，通常彰顯在兩個層面：
- 第一，人民有權直選總統，四年一次。
- 第二，政府部門權力分立，相互制衡。
藉由定期選舉讓掌權者負起政治責任，透過孟德斯鳩的理論精神防止政府濫權。尤其在美國總統身上所背負的實權來看，若不謹慎行使，反而會讓人民畏懼政府，傑佛遜稱之為「暴君(tyrant)」。像是在《紙牌屋》中，安德伍總統利用否決權、提名大法官、政治分贓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白宮寶座。
總統、副總統與國務卿
從第一季到第五季，我們見證三位總統先後入主白宮，也觀察到隨之更動的白宮人事布局，其中副總統和國務卿與總統的關係更是本劇的亮點之一。這兩個職位都是在美國總統無法有效行使總統權力時的繼任人選，雖然國務卿的法定順位排在副總統、美國眾議院議長、參議院臨時議長後面，但其實際的影響力，並不亞於副總統(在美國憲法中副總統的權力除了繼任，僅有象徵性的兼任參議院議長)。《紙牌屋》自從第三季開始，加入了美俄關係與副總統的人選角逐戲碼，觀眾不難感受到總統安德伍和國務卿杜蘭特(Catherine Durant)的緊張關係。
如同劇情，國務卿在內閣團隊中具有位高權重的地位，主管美國的外交事務，由此可知美國總統若想擁有“聽話的”對外窗口與順利繳交外交成績，就必須與國務卿打好關係，然而這種關係卻在《紙牌屋》中呈現出權謀與危險。在第五季我們看到就算安德伍夫婦成為正副總統後，國務卿凱薩琳·杜蘭特仍是這對夫妻檔眼中具有威脅性的釘子，也因此在第五季我們看到凱薩琳“不小心摔下樓”這片段，應該不會感到太意外。
實權元首的產生：間接選舉 x 美國選舉人團
美國總統選舉的特色在於間接選舉，也就是人民投票(popular vote)後，再透過選舉人團(electoral vote)正式的選出總統。此制度的設計來自開國先賢們認為美國地廣人多，若要計算人民直選總統的票數那會耗上很多時間；另外帶有菁英民主主義的色彩，制度設計者也認為一般市井小民根本不知道全國總統候選人是誰，因此就讓那些博學多識的人代表人民選舉總統，這些人就稱做「選舉人團」。選舉人的產生制度在各州略有不同，但幾乎都由各黨的資深、忠誠黨員擔任，此外該州的選舉人數等同該州參眾議院議員人數(法律規定兩者不得兼任)，而一州為一個選舉人團單位，全美50州共538票。
拜科技與網路進步所賜，現在只要美國各州的普選開票結果出來，將候選人贏得的選舉人票加總後，非正式的總統即可自行宣布當選。如2016年的美國第58屆總統選舉普選在11月8日落幕，川普（Donald Trump）隨即籌組內閣，但事實上選舉人團要到12月17日才正式投票產生正副總統。
美國總統選舉在這種制度下，可能會有三個問題：
- 若最後的選舉人票剛好是269票對上269票怎麼辦？
答：目前未曾發生此狀況，但若真的發生會由眾議院來決定最後總統當選人。
- 贏者全拿（Winner-takes-all）計算方式下，可能產生「贏得選票，輸了選舉」的狀況。
答：因為各州選民的投票結果代表「這個州的最後決定」，選舉人只是再依照民意把這州的選舉人票全部投給某位後選人，而每州的選舉人票數又不同的情況下，可能會造成明明候選人贏得較多的普選票，卻輸在加總後的選舉人票而敗選。這個問題問2016年的希拉蕊(Hillary Clinton)就知道，她的普選票比川普多了200萬張，卻因為輸了74張選舉人票而讓賢給川普。
- 如果選舉人不依照選民的初選結果投票，怎麼辦？
答：此稱作「失信的選舉人(faithless elector)」，雖然對此無明確的法律處罰，但至今也未因此助長這樣「不忠」的現象。過去美國歷史上曾出現過這種選舉人，但都沒有對選舉結果產生太大的影響。
彈劾美國總統的制度
在總統制下，總統不能解散國會，國會也不能把總統「倒掉」。但是當總統發生重大違法失職（如叛國、賄賂以及其他違法行為）時，國會就可以彈劾總統，讓總統下臺，如1998年眾議院以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在其緋聞案調查中做偽證和妨礙司法為由提出彈劾。在程序上美國憲法規定由眾議院擔任像檢察官的角色，院中的司法委員會與司法部長審議證據，最後以相對多數通過後提出。接著再進入參議院，由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來主持審訊，最後經參議院三分之二多數同意後通過。一旦參院裁定總統有罪，總統才能被免職，所有職務將由副總統代之。
彈劾美國總統非同小可，但實質意義大於上述生硬的法規，因為在負起法律責任前，美國總統可能會自己宣告辭職，以示政治責任。至今美國仍然沒有一個總統被彈劾下臺，雖然有兩次彈劾總統的經驗，但都在最後關頭(參議院的表決)彈劾失敗。而在1974年的「水門事件」中，眾議院在表決提出彈劾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之前，尼克森即自行宣布辭職。此做法跟《紙牌屋》中的沃克總統還有第五季的安德伍總統自己的作法如出一轍。
二、美國的政黨政治
根據義大利學者薩托里(Giovanni Satori, 1924-2017)對政黨的分類，美國的政黨體系(party system)屬於有競爭關係的兩黨制。依照其理論，這樣的競爭關係來自兩個指標：
1. 具備執政的能力(governing)
2. 具備威脅的潛力(blackmail potential)
觀眾不難發現政黨在《紙牌屋》劇中的運作模式，尤其是在描繪黨鞭和黨員的關係、以及刻劃來自不同黨派的總統候選人時，政黨的價值與功能不言而喻。而在課本中(公民與社會 第二冊第四課)，也提供其他政黨分類的標準，如「內造型政黨」與「掮客行政黨」，這些是《紙牌屋》較少著墨的地方。以下針對劇中最常出現的政黨運作模式來討論：「黨鞭」與「政治分贓」。
黨鞭 [ party whip ]
「黨鞭」一詞來自英文whipper-in-the-fellow，是顧名思義就像鞭策團體運作的一條鞭子。黨鞭的功能在於提供誘因和懲罰，以確保黨員能夠“聽話”，像是出席會議、投票能遵循政黨的意志。美國國會屬於兩院制，聯邦憲法第1條即明定「憲法所授予之立法權，均屬於參議院與眾議院所組成之美國國會。」且不管在哪一院，民主黨和共和黨都有各自的黨鞭，但因為眾議院的議員人數(435位)遠遠超過參議院(100位)，所以擔任眾議院、多數黨的黨鞭難度較高，加上其地位在黨領袖和議長後，在此「位不高但權責很重的身分」下，如何讓自己黨員不會跑票，同時拉攏對手陣營，往往需要恩威並施，甚至如同劇中的法蘭克，因為熟捻每一位議員的「不願公開的私事」，藉此來恐嚇與威脅他們的政治前途，以確保那些游移不決的議員“ Don’t surprise me. ”
政治分贓 [ pork barrel ]
這大概是《紙牌屋》中最常見的政治運作，也是男主角法蘭克·安德伍拿手的絕活。pork barrel，據其字源是在描述貪得無厭的傭人分食主人留在木桶裡的醃漬豬肉。而中文翻譯為政治分贓或是政治酬庸，其本質是一種利益交換，當政治人物勝選或是得到目的後，將其週邊的職位或相關利益分配給當初支持他的功臣們。
但在現實的政治運作中，這些利益或職位往往成為事前的談判籌碼，當然最後也可能落為空頭支票。像法蘭克·安德伍這樣的權謀者為求目的，常常先對他的樁腳和潛在的支持者誘之以利，等自己得到目的時，又未必如實分贓利益，加上這必須在檯面下進行，所以常常讓週遭的人對他恨的牙癢癢，敢怒不敢言。劇中可見到法蘭克當上總統後，眾議院黨鞭夏普(Jacqueline Sharp）和國務卿杜蘭特(Catherine Durant)都是如此。
而在這個詞彙底下，衍伸出來的立法運作稱作「pork barrel legislation」
又稱作「肉桶立法」。源自美國的國會議員，有時常為了自己選區利益，以附加預算或條款的方式，將這些利益夾帶在正要推行的公共福利與建設中。像是藉此為當地創造就業機會與商機等利益，如建立水壩、防洪工程或是灌溉系統，事實上這些在美國都是由聯邦陸軍工程處來建造，而這樣的結果往往造成公帑過度浪費，經濟資源無法有效分配。這種狀況在台灣也非新鮮事，我們稱之為政策性買票。
後記：
我們常聽到人家講「錯誤的政策比貪汙還可怕。」然而在《紙牌屋》中我們看到比錯誤的政策還可怕的，絕對就是「漫無邊際、超越一切道德與法律的執政者」，也正是劇中的男女主角安德伍夫婦。有人拿《攻敵必救》(2017)來比較《紙牌屋》(2013~)，這兩部影視作品都看得出權謀者不管是立意良善，還是壞到骨子裡都惹觀眾愛的道理，但我覺得更能與《紙牌屋》對話的作品，是可以稱之東方紙牌屋的《後宮甄嬛傳》(2011 )，兩部影劇作品的相同點都是宮鬥劇，一個是華盛頓特區的白宮，一個是紫禁城内的廷西六宫，不同的吸睛亮點是鈕祜祿·甄嬛是從一張白紙變黑的過程，而安德伍·法蘭克呢，大概是把濃硫酸倒在黑紙上，然後觀察其碳化的過程吧。
參考資料：
- Looks like the ‘House of Cards’ election may hinge on Pennsylvania_Philly Voice, Daniel Craig, 2017-05-01
- House Of Cards《紙牌屋》小知識(S01、S02)_網路文章，巴哈姆特，執行長，2016-07-22
- 《紙牌屋》第四季上線 同步預見美國大選_網路文章，每日頭條，2016-03-20
- 《紙牌屋》：人性中有的，政治裏都有_網路文章，書味頻道，韓浩月，2014-02-26
- HOUSE OF CARDS 紙牌屋：劇情與美國政治簡說_網路文章，2013-07-04
- 選舉人團正式選舉美國總統 川普勝選遭推翻幾無可能_網路新聞，上報，2016-12-19
- 《甄嬛傳》美國逆襲 受封「中國紙牌屋」_網路新聞，蘋果即時，2015-03-28
青青草原
小心滑
電影中的公民與社會 